沒有完美的善行/給五年後自己的一封信

給五年後自己的一封信：



我今天想跟你說件五年前的一個短短的會面給我的長長啟發。



五年前，我和彭書睿前輩有個短暫的午茶會面，關於公益與私益。



會有這次的緣分見面其實要歸因於自己有股傻氣，在看何榮幸先生寫的《我的小革命》一書後，發現忠僕號與彭書睿前輩的故事，覺得實在感受良多，就上網估狗了更多細節，沒想到竟能找到前輩的粉絲專頁，於是便戰戰兢兢地傳了訊息，希望能聽到更多故事。



很幸運地，前輩不只回覆，還接受我的好友邀請，更約了今天的見面（事實證明，只要誠心誠意、謙虛地請教對方，其實大部分的人都真的很友善）。



彭書睿的故事在網路上我已經閱讀了不少相關報導，輪廓其實早已清楚，不知道的卻是其中細緻的心態轉變，以及時至今日，他對於自己過去的解讀與想像。



見面前其實掌心隱隱出汗，或許是為自己的衝動行為感到略緊張吧。還好，後來一切都很順利，學到不少。



他在閒聊一開始便提到前陣子他回到自己的母校──成功高中演講。



在演講的過程中，他跟學弟們說：「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，非常討厭我自己，因為我成績既不好，也沒有好看的長相，更沒有什麼吸引人的特質和背景。當年的我，從沒想像過自己有一天會擔任國際志工長達五年之久，甚至環遊世界六十多個國家，深入戰亂的獅子國，以及史瓦濟蘭等貧窮的國家。」在這裡，他頓了一頓。「但是我做到了，而我今天站在這裡，不是要改變你們的生命或是拯救世界，只是想告訴我自己，我已經成功改變了我自己的生命。只是想我若可以做到這些，你們應該也能做到。」



前輩說，他當年乖乖地當完兵以後，下定決心買了張單程機票赴美國壯遊了四個月，踏遍美國二十幾個不同的洲，住過地下室也流落街頭過，後來也在回台灣的路途中間又突然決定延長旅程走進西藏。結束那段瘋狂的旅程後，似乎一切都已經足夠了，應當是時候尋找穩定、長久的生活方式，但當時在申請國內外研究所與就業皆碰壁的情況下，又恰逢交往四年的女友與他分手、極好的朋友罹患鼻炎癌，他終於接下了忠僕號的志工工作。



他說好朋友得了癌症是所有事情最重要的轉捩點。他的朋友當時因為喉嚨已經燒壞，完全無法說話，而脖子也在多次治療後幾乎看不見了。他承諾了他的朋友，會替他去看見這個世界。



於是，搭上忠僕號成為國際志工船的一員。原先預計半年，後來延長成兩年，再變成四年，五年。



回台灣以後，演講、出書，繼續以新的方式延續那段故事與他的人生。



書睿前輩說他從高中的厭惡自己，經歷過這些人生以後，現在他接受自己並喜歡自己，他的人生已經全然翻轉。



聽到這裡，我開始想到自己的生命故事。



自從國中以後，我便開始接觸到那群和我截然不同的人們。他們告訴我，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大學──社會大學，我們之中有許多人是在那裡學習生活價值與生命目標。這世界很不公平，我很幸運地擁有不錯的家庭環境、國家、運氣、智慧以及各種內外在條件。在我不斷接觸到社會的弱勢議題時，我總會很掙扎，不曉得我該怎麼樣才能改變這世界，讓每個人都能更好一些些。



故，總會在那些看見弱勢議題的時刻輕輕流淚。因為每每看見這群人，就會發現自己做得不夠多、不夠好，我仍在自己的舒適圈裡，享受著自己的幸運人生。



在這樣的心態下，又臨界畢業，似乎有種我要瞬間決定出人生漫漫長路的方向，那種滔天的壓力往往讓我在近期容易崩潰淘哭。



說出這些擔憂與困惑以後，書睿前輩給了我幾句話。



他說，我們不可能改變世界，我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，我們也無法做出一件完美的「善事」，所以在公益與私益之間，我們始終還是得努力尋找生命的平衡。



比如，現在的社會企業都會面臨一個窘境，它的優勢即是它的弱勢，因為又有公益目標又有經濟需求，故為了公益目標而存在的經濟需求究竟能夠有多大？我們能在做公益的時候賺多少錢才算合理，才算不忘初衷，才算符合生活基本需求？



包括社工議題，總是會被批評的是做好事為什麼總要求加薪？但是極少人看見的是社工絕對是一門不輸其他職業的專業，但面對龐大的社會弱勢群體，社工永遠只能有最低生活保障，因此開始出現嚴重過勞現象，也永遠缺乏人手。他們才會在前兩年開始爭取更好的工作權益。但這時，卻有一群人無法諒解社工…



他說，英雄也是人，蝙蝠俠有一個得力的管家與可怕的資產，蜘蛛人有一對叔叔阿姨總替他準備晚餐。他們之所以能夠當英雄，是因為有這群人照顧他們在當「人類」的生活時間。



其實我們只要證明我們能改變一個人的生命就可以了，首先就是自己，證明我們能夠對得起我們自己。他證明了當年的他也能有所作為，他找到了他生命中重要的另外一半，有了他現在愛不釋手的兒子。



We have nothing to lose.



其實年輕的我們現在追夢一點都不勇敢、一點都不偉大，因為我們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。而幸運的我們，有著幸運的生活，我們其實沒什麼後顧之憂，我們才可以如此幸福地擁抱一個公平的夢。





言走至此，前輩送了我一本他的著書，跟我一起走下了星巴克的樓梯。看著前輩在書上寫給我的話，很想告訴自己滿坑滿谷的話，於是寫了這封信。










希慈，你知道嗎？你並不完美。



雖然你早就知道你不會什麼很厲害的技能，但你總對自己有超乎自己能力的想像。你總會為世界上各種生命的無奈所觸動，特別是那些因為社會結構所造就的悲痛生命，你常常哭，常常責備自己為什麼總會忘記那些生命與你自己其實永遠無法分割。你常常會陷入當下的幸福生活，而少付出那麼一些，但你又會突然察覺自己太沒有能力，因為你無法也不敢拯救這個世界。



但是，你是人類啊。即使你加入很厲害的超人系列，你還是人類，你還是會有一個家、一段平凡而幸福的個人生活。



終歸到最後，你只能盡你的一己之力完成有限的使命。並在努力付出之時，千萬別忘了你自己的生活，也就是讓你總能驕傲任性當回人類的家。賺取足夠的生活資源養活你與你愛的人，讓愛你的人能陪伴你朝超人變身之旅前進一些些。



其實你這樣執著的個性，我不應該擔心的。我相信五年以後，你一定能很喜歡自己在做的事情，不管那件事情能改變這世界多少，但你一定會很喜歡自己、接受自己。



加油，你超棒的。